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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萃英记忆】刘铭庭:不忘初心,造福边疆——“把自己的一生献给祖国最壮丽的事业”(二)

日期: 2017-04-06 阅读:

时间:2016年8月26日

地点:兰州

人物:刘铭庭

采访人:王秋林

摄影:红叶

文稿摘录整理:刘海波、王儒婷(2015级萃英学院数学专业学生志愿者)

文稿修改、审定:段小平、陈闻歌

学生时代的运动员,工作中勇作先锋

访:我们现在回过头来,再回忆一下在学校念书的情景。

刘:我喜欢活动,1953年,学校把我选进了篮球代表队。

访:1953年,兰大应该还在萃英门。当时是什么状况?

刘:房子都是老房子,反正我们也不管房子好坏。说实话,解放以前还不知道到哪里去呢。现在托共产党的福能考上大学了,那个时候公家也管吃。基本上家里不花什么钱。管吃管住,学习上自己也掏不了多少钱。没有考虑环境好坏,我觉得挺好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

我在学校爱活动,各项体育活动我都参加。我从小翻跟头翻得好。我技巧运动比较好,学校体操队也把我选上了。我在中学的时候就喜欢田径运动,跳远、三级跳、撑杆跳,我都会。1952年我在西安运动会的时候都得奖了。兰大那个时候还没有撑杆跳,我让学校买了几个杆子,我开始撑杆跳,我一跳其他同学也学。五十年代,1953、1954、1955年,跳远、三级跳、撑杆跳,我都是第一名,我最拿手的就是这三跳,每年我都参加这三项。其他什么长跑啊,负重啊,我也参加,每次也能拿好名次。主要就是因为身体比较好。在山上实习的时候,我都是跑在最前面。后来我在沙漠里面工作,也都不觉得苦嘛!

大学毕业工作以后,所有劳动我都参加。因为我出了名了,人家知道我修渠修得好。1958年我修青年渠的时候,要到乌鲁木齐河的对岸捡石头。我们几个人就跳到水里,把几根大木头架在河道两边,让大家走过去捡石头。那是冬天,12月份,零下30多度,我在水里面泡了二十多分钟,出来以后,裤腿上全是冰,就是从那个时候得了关节炎。疼是疼,但不是太厉害,最后就是骨质增生。前年我开着大摩托翻到沙漠里面去了,七根肋骨断掉了。反正在野外工作比较艰苦,容易发生危险。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嘛!但你不能因为危险就不干这个工作了。尽量小心一点就行了,工作还得要干。你不死就要干。我那次摩托车摔到沙漠里面,我要是翻到硬路上我就摔死了嘛!不过我还是幸运的吧!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事情。我比较乐观。

访:活得很充实啊!

刘:我很充实,我是志愿到新疆的,我就拼命地干。你志愿来的,你不好好干自己都说不过去。你真正踏实干就有回报,成果自然而然就出来了。我倒不是为了得奖,你成果出来,被人家推荐,自然就获奖了。

渠上结缘,恩爱一生

刘:1958年,我在青年队修了五个月渠,大家都知道我修渠修得好。1959年新疆乌鲁木齐市和平区又要改建工程,文教系统又把我叫了去。在这期间,我爱人在卫生厅工作,她是扬州医校毕业的,卫生厅派她担任工地医生,我们认识了。因为我劳动好,虽然邋里邋遢的,但我劳动不含糊,每次都打破纪录,所以我每一期都是先进工作者。

访:人家看上你能干活(笑)。

刘:我们1962年结婚,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们的孩子的名字就叫“渠花”,在渠上的爱情。

访:渠花,渠上的爱情之花。

功夫不负有心人

刘:我们新疆搞治沙,在全国还是有名的。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付出了以后,也得到了不少回报。联合国有个荒漠化治理奖,我先后获得三次。全世界我是获得该奖最多的人。联合国环境规划署从1995年开始,向全世界各个国家征求治沙的经验。从第一届开始的时候,那一次,我就得两项(奖)。第一个就是红柳,大面积治理红柳的技术。另外一个就是我们策勒防沙站综合防沙体系,我也参加了这个项目,这个项目我是主要成员。红柳项目我是第一完成者。全世界包括所有的沙漠国家都报这两项奖。一共报了八十项,其中我们国家选送了七项。联合国一共选中八项,我们国家获得的就是我所得的那两项。1997年,联合国又发给我荒漠化治理个人奖,就是“荒漠化治理最佳成果奖”。

我一共获了几十项大奖。国家科技进步奖我曾获得二等奖,三等奖3次,还有林业部的二等奖。省部级以上的我获了二十多项。只要你好好干,人民政府是不会忘记你的,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现在我到于田县,我不认识人家,人家能认识我,当地老头儿都能叫出我的名字了。有一次,外面一个人到于田县找我,他在于田县转了半天找不到我。最后一个维族老汉,钉鞋的,会说一点汉话,他说我知道,就在东边20多公里的地方。这才找见我的。我的口碑比较好,群众印象好。因为我给他们干了一点实事,使他们好多人发了财。

心系新疆

访:看到人家发财,你心里是不是也挺高兴?

刘:我高兴呀,我的成果嘛!尤其是为贫苦的沙区,尤其是少数民族,少数民族的群众。达到去新疆的目的了。我去新疆,就是要为边疆人民服务嘛!

2013年,北疆阿勒泰下雪,一米多厚,灾区的灾情大得很。我那个时候在兰州。我看了着急得很。我就一直操心这个事情。虽然我们为新疆人民工作了几十年,但也是新疆群众养活我们几十年嘛!我回去后,马上给自治区的主席写了个信,我说我很着急,我想捐一点钱,不知道往哪里捐,他马上批示了。

我们现在的生活都是人民给的。一个科学家,应该热爱人民。我们在新疆就要热爱边疆,热爱祖国,热爱党。我基本上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当然不是做得最好,我是尽我最大的努力。我时刻记着毛主席的话,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走到哪里,就要和哪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哪里生根开花。虽然是个知识分子,要和群众打成一片。我去了人家都说我像农民,我穿着解放鞋,穿着普通衣服,一身都脏兮兮的,也没有什么架子。谁找我我就给谁教红柳大芸技术。我还主动到他们地里给他们教。虽然现在南疆有极少数坏分子在捣乱,我心是踏实的;我相信广大人民群众是好的。我是对得起广大维吾尔群众,我相信他们不会加害于我的。

入党故事

访:您什么时候入的党?

刘:说起入党,我也给你讲个故事。我到新疆以后,在青年渠劳动了五个月。渠上那个领导就是大队长,党支部书记。他对我了解得很。我是中队长,在渠上可以说是劳动最好的了。渠上的劳动记录都是我创造的。我做事就要把它做好。我带领100多个人,人家明确规定,你是中队长,是脱产的,你可以不劳动,你只要把大家指导好带领好。我说,你给我脱产的权利,但是我不脱产。脱产了以后就慢慢脱离群众了。我说,我必须要和群众一起劳动,而且必须要劳动得好,给他们做出样子来。比方铺石头,一天的任务是铺三个平方米。我打破纪录,铺了六十平方米。打破纪录二十倍。每一期我都是劳动模范,青年突击手,团旗下照相,反正是最高的荣誉,那个时候号召学习苏联的保尔柯察金嘛!我带的文教系统中队获得了保尔柯察金中队的一面大红旗。当时我想,要劳动也要劳动好,知识分子现在不是学知识的时候,现在就在劳动里面学劳动技巧。劳动这一关必须要过,劳动这一关过不了,以后工作也搞不好。大队长观察我好长时间,一天晚上找我说,我看你劳动不错,各方面也都表现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早晨大队开会,我就宣布刘铭庭同志劳动好,各方面表现好,批准他火线入党。我犹豫了半天。我说我现在是团员,是必须要入党的。但是我也没有考虑这么快呀!来得太突然了。我相信我将来会入党的,还是缓一点吧!结果错过一个机会。

1959年,我修渠修完回到单位以后,我就申请入党。到1960年党支部又讨论我。但当我12月底从南疆回来以后,形势大变。我的入党正接受全院批判,我的入党问题又黄了。

这以后,我的科研成果不断,我一直在搞实验。入党问题一直拖了好些年没解决。40年后的1999年,我才在自治区组织部的关注下,正式入了党。

我父亲是汽车司机,老司机,为国家做了不少贡献。1929年我父亲就开始开汽车了,西安市第一辆汽车就是我父亲开的,以后就到新疆去。兰州解放那一天,他在兰州。那个时候车少,我父亲拉着解放军的炮兵,去了新疆一年多,一直拉到新疆阿克苏,第二年才回来。那一年多我们没有通信,我们吃饭都是向他的朋友借的钱。

访:吃饭都没有钱,之前是靠他运输收入?

刘:1939年,苏联支援抗日军火。那时候新疆的统治者叫盛世才,盛世才开始是亲共的,后来又反共,不让苏联军火在新疆停,但可以过境,所以军火就停在甘肃和新疆的边境星星峡上。我父亲和其他人就到边境把抗日军火送到抗日前线。抗日战争时期,我父亲开着自己的车,拉上抗日军火,送到印度缅甸抗战前线。我父亲是一个爱国司机,他做了好多好事。(笑)

跟着老师学做人

访:你是我们兰大的骄傲。

刘:我在新疆工作60年,兢兢业业,做出一点成绩,主要还是得益于在兰大基础知识学得很扎实,另外我们的老师也是随和,对我们学生确实也好,无论实习还是讲课,给我们传授了很多知识,我们也学到了很多知识。到外边的时候,到一个新单位也没有老师指导,全靠我们在兰大学的知识。我们老师,像吕(忠恕)先生,郑(国錩)先生,彭(泽祥)先生,张(鹏云)先生,这些人都很正派。我们不但要好好工作,还要好好学做人,做一个正直的人,不管你是党员或者不是党员。你是党员的话更应该做表率,你不是党员也应该好好做工作。所以说我们在这两方面都做到了。

访:在您大学毕业前,张鹏云带你们去新疆实习过?

刘:对,他带队,我们到新疆尉犁县孔雀河沿岸考察植物,气候,土壤,那个地方红柳多得很,塔里木河下游,都是分布在塔里木河两岸。

访:当时实习内容是什么?

刘:我们是植物实习,实地看看那里的植被、土壤、气候情况,在山上实习去过几次,那是二年级,三年级去过几次。大三的时候到新疆生产实习。张鹏云老师带着我们,他的红柳知识也多,他给我们讲,我就那个时候注意到采标本,确实我每天也就这样过来过去,芦苇,红柳,胡杨等等。因为植物种类也不是很多。

访:张鹏云给您留下什么印象?

刘:张老师这个人,谦虚,刻苦、随和得很,知识扎实,学业上知识广泛得很,他学的知识就扎实,他的知识面在生物系是最广的。他地质学也可以讲,生态学也可以讲,那个时候,在卫校没有老师也让他讲。但是他最主要是分类学和植物学,学得扎实得很,刻苦得很。解放以后,他年纪也大了,短期内又把俄语学会了。我们关系好得很,我每次来兰大都去看他。张鹏云先生热爱他的专业啊,兢兢业业地给学生讲课,讲得可详细,仔细得很。他见一个植物,名字马上就说出来了,功底扎实得很。而且他那个人吧,生活上不太讲究,学识上,人家一和他谈话就感觉他学术上深奥的很,而且又是多面手,我记得那个时候生物系老师少,我们栽培学没有老师,他就教栽培学,都能拿得起来。我们师生关系好得很,后来他给我们教红柳,我们关系更好了。

访:刚才您还提到郑国锠先生也到您那里参观。

刘:1984年的时候,郑先生到新疆去了,那个时候他知道我在吐鲁番治沙站有个植物园,他就到那里去看植物园去了。我有个红柳园,把各个地方的红柳都引到那里去,唯独我给他介绍的时候说:这是一个塔克拉玛干发现的新种,我们国家缺这方面的种类,就是缺在流沙上生长的种类。那就是正宗在流沙上面生长的种类,他就在那株引种的塔克拉玛干柽柳前,我给他照了一个相。

访:郑先生给您留下什么印象?

刘:郑国锠是我们的系主任,虽然我们是不同的方向,他是细胞学,我是分类学,但是他是我们生物系的主任,我们是很尊敬他的,很尊敬他的人格。他那么知名的专家教授,从美国回来之后,就甘愿留在西北,为西北荒漠地区服务,这一点我觉得非常感人。因为这个东西是很艰难的,你看钱学森,不让他回国,他拼死拼活地要回国,热爱祖国啊。郑先生是学细胞的,是我们系主任,我每次回来都给他汇报成果,他一听,很感兴趣。他说,你种植大芸很好的,是全民致富的。他给甘肃省委书记陆浩写信说,我们有个学生在沙漠里边种肉苁蓉,我们民勤,河西走廊里面,群众苦得很,有待发展。结果劳务处给我们下达了一个任务,在民勤试验肉苁蓉,民勤的肉苁蓉就是我和他们搞起来的。给我们拨了三十多万,现在民勤搞起来了,种了好几万亩了,好多群众也致富了。

访:又是造福一方啊。

刘:他们那儿以前种过,种了三年一棵也没出来。我说这不要紧,我就去那里,在原地种,结果过了两年就出来了,他们高兴,整个民勤发展起来了。张掖,高台,我都给他们讲过课。好东西需要宣传,不宣传他们不知道啊。甚至人家知道的话找不到你这个人。所以要主动,我就主动和各地联系,我就说,种植大芸可以高产。后来内蒙古开博览会请我去,果然去了以后,参观的人特别多,人家看了以后说,这大芸种了这么多出来,就跟我定合同,要在那里发展。

访:还有吕忠恕您熟悉吗?

刘:吕忠恕先生给我们代课,代生理课。这个人更没脾气,太是个好人了。那个时候生理学上学白兰瓜,我的印象里他研究白兰瓜。1954年的时候,他搞的白兰瓜特别甜,品质确实好,个头不大,带一点黄,软了以后特别香,又香又甜(笑)。吕先生脾气最好,平常见人不太说话,工作兢兢业业的。

“刘红柳”的红柳人生

访:您有个外号,叫“刘红柳”?

刘:1995年,我获得联合国荒漠化治理奖。联合国考察团团长是一位澳大利亚专家。我带领考察团参观几千亩红柳种植基地。一路上,我就给他灌输红柳的知识。我不给他灌输,他不知道红柳的好,结果他就给我起了个外号“刘红柳”(大笑)。

访:您的工作,都做得非常出色。您把您这一生总结一下。

刘:要不是解放的话,我这一生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绩)。因为解放,我的学习才进入正轨。高中毕业以后,我考到兰大来上学。在兰大的学习,为一生打了最好的基础。我有的基本知识,就是由植物学分类学转到沙生植物。固沙兴农我是特别学的,就是它咋固沙,怎么能固沙,固沙的效果怎么样,都是我后来学的,但是基础都是兰大教的。所以我托共产党的福考上大学,我感谢共产党;我托兰大的福,学会了很多知识。兰大艰苦朴素的精神,我也一直坚持着。

访:我感觉您这一生很精彩。

刘:活得很精彩、很充实。自己虽然很辛苦,但是心里很满足。自治区组织部2002年给我拍了一个专题片《红柳人生》,半个多钟头。组织部每年拍的片子都会交到中央组织部评比。我的《红柳人生》专题片2002年评的是红星一等奖。

访:是中央组织部评的?

刘:对,中央组织部评的,全国每个省都要交一部片子,那年好像只有两个或者三个红星一等奖。我们新疆组织部高兴地说,我们给好多名人拍过片子,每年都送,就你这个内容第一次获得了一个一等奖。因为我这个工作确实做得很扎实,拍得质量也可以。还有那个红柳宣传片,我提供的提纲获得中央科教的科教片最高奖——华表奖。凡是以我为题材拍的片子,都受到欢迎,因为红柳是我们国家的一个空白,我把这个空白填补了,而且达到了世界领先水平。

访:您就像红柳一样,在新疆那个地方扎下根了。

刘:(笑)扎下根了。

访:所以您是兰大人的骄傲。

刘:兰大有好多人都做得不错。

访:非常感谢您啊。请在我们的留言簿上留个言。

刘:(写留言)感恩母校培养,愿母校明天更加灿烂辉煌!

访:好,谢谢刘先生。

【人物介绍】

刘铭庭,出生于1933年,山西万荣人,植物学家,世界著名治沙专家,中科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研究员、新疆于田县大芸种植场厂长、人工肉苁蓉之父。

1957年7月毕业于兰州大学生物系植物专业。长期从事沙漠治理研究,发现了柽柳属5个新种,将中国的柽柳植物研究推向了世界领先地位。在流沙地、重盐碱地通过引洪成功大面积恢复和发展了柽柳灌木林,十余年间推广400万亩,取得了十分明显的生态、经济和社会效益。曾获联合国国家、省部级奖28项,是全世界在防治荒漠化领域获得国际奖项最多的科学家,被联合国环境规划署专家组尊称为“刘红柳”。

于田县利用刘铭庭的成果和种苗,发展了5万亩红柳大芸,年纯收入已达到2亿元以上,超过已有40万亩农田的于田县全县的农业纯收入,使20万于田县各族人民摆脱贫困,走向了小康。为了帮助于田县人民实现红柳致富梦,刘铭庭一家在于田县扎下了根,在一望无垠的沙漠里倾注了40余年的情与爱。

刘铭庭扎根南疆搞科研的事迹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时任国务委员的宋健专门视察了刘铭庭的农场,当即挥毫写下了“向刘铭庭教授致敬”的题词,以表达对刘铭庭的敬意;国际著名的药物学家、美国科学院院士郑齐友教授参观了刘铭庭的农场后,向和田地区的领导表示:“刘铭庭是和田的一个‘宝’,你们一定要把这个‘宝’用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王乐泉书记还专门在反映刘铭庭的报告上写了批示:“此事一定要支持下去。”北京大学的展鹏飞教授考察了刘铭庭的农场后,说这里是全国面积最大、管理最规范的人工大芸种植基地,并准备将我国第一届肉苁蓉学术会议安排在这里举行。近年来,有不少美国、德国、日本的科学界人士专程拜访了刘铭庭。澳大利亚荒漠环境管理中心的一位官员看着眼前的景象,深受感动地说:“我见过很多国家的沙漠,但我永远忘不了这个地方!”